第206章 女帝武则天之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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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帝武则天之殇

袁天罡躬身，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太极殿中缓缓响起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石子，投进众人心湖，激起层层涟漪。</p>

“启禀陛下，狄梁公仙逝前，确实留下了一把钥匙。”</p>

他没有卖关子，目光穿透大殿的沉闷空气，直视着龙椅上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。</p>

“那钥匙，是一句话。”</p>

“当年，则天皇帝春秋已高，武氏族人，如武三思之流，权倾朝野，觊觎储君之位之心，昭然若揭。则天皇帝亦在立李氏子孙还是武氏子侄为继承人之间，犹豫不决。”</p>

袁天罡的声音顿了顿，仿佛在为接下来的话语积蓄力量。</p>

“一日，狄公入宫面圣，则天皇帝问计于他。狄公并未直接作答，只是对则天皇帝说：‘陛下，臣夜里做了一个梦。’”</p>

“则天皇帝问：‘梦到了什么？’”</p>

“狄公答：‘臣梦见自己在玩双陆棋，可不管怎么下，都是输。’”</p>

“则天皇帝不解。狄公这才俯身，轻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。”</p>

袁天罡的语调压得极低，却让殿中百官听得清清楚楚，甚至感觉自己的脖颈都在发凉。</p>

“他说：‘陛下，姑侄与母子，孰亲？陛下立子，则千秋万岁后，配食太庙，承继无穷；立侄，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祭姑于太庙者也。’”</p>

“只听有人祭母，从未听过有人祭姑。”</p>

这句话，如同一道惊雷，在太极殿上空炸响。</p>

李林甫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，冷汗顺着额角滑落，滴在金砖地面上，洇开一小片深色。</p>

他懂了。</p>

他彻底懂了！</p>

这不是在讲古，这是在诛心！</p>

武则天是李家的媳妇，对于李氏江山而言，她是“母”。</p>

而武三思等人，是她的侄子，是“姑”家的人。</p>

狄仁杰用最朴素的宗法伦理，点醒了武则天——江山，终究要还给姓李的儿子，而不是传给姓武的侄子。</p>

因为只有儿子，才会在太庙里供奉你的牌位。</p>

袁天罡这是在借古讽今！</p>

他是在告诉所有人，如今的陛下李璘，才是李唐正统！</p>

之前被废的太子李亨，甚至太上皇李隆基，都已经成了过去式！</p>

这不仅仅是警告，这更是在为新皇登基的合法性，寻找最古老、也最坚固的基石！</p>

袁天罡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将众人的思绪从那场久远的宫廷密谈中拉回了现实。</p>

“新朝鼎立，陛下龙飞九五。然天下初定，最可虑者，莫过于人心浮动。”</p>

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，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，又带着一丝冷漠。</p>

“前唐时，太平公主权势滔天，自以为是太上皇之妹，当今陛下之姑，便可干预朝政，甚至图谋不轨。其下场如何，诸位大人想必比老臣更清楚。”</p>

殿中一片死寂。</p>

太平公主的死，是李隆基登基后的一桩大案，牵连甚广，血流成河。</p>

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公主，最终被赐死家中，其党羽被一网打尽。</p>

袁天罡此刻提起她，用意再明显不过。</p>

他是在说，连亲姑姑都能杀，何况是旁人？</p>

皇权之下，没有亲情，只有君臣！</p>

“所以，太平公主之死，与神龙政变，其理相通。皆是为了稳固皇权，扫清动摇国本的魑魅魍魉。”</p>

话锋一转，袁天罡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起来，如同出鞘的利剑，直指当下。</p>

“如今，洛阳城内，竟出现所谓隋末无头将宇文成都显灵杀人之案。此案荒诞不经，却恰恰发生在新朝建立之初，陛下登基大典在即的关键时刻。”</p>

他向前一步，苍老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气势，对着龙椅上的李璘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：“这绝非鬼神作祟，而是人心作祟！”</p>

“其用心，与当年武三思觊觎储位，与太平公主图谋不轨，别无二致！”</p>

“一定是有人，试图借鬼神之说，蛊惑人心，动摇陛下的朝堂根基！”</p>

“请陛下明察！”</p>

说完，袁天罡深深一揖，便退回原位，不再言语。</p>

整个太极殿，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狂乱的心跳声。</p>

李林甫等人，已经不是冷汗浸湿后背那么简单了，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冰窟窿里，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寒气。</p>

原来如此！</p>

原来宇文成都的案子，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险恶的政治图谋！</p>

这已经不是一桩简单的凶杀案，这是一场针对新皇的政变预演！</p>
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龙椅之上。</p>

他们看到，李璘的脸上，依旧是那副冷酷到极致的平静。</p>

他的手指，不知何时又开始有节奏地叩击着龙椅的黄金扶手。</p>

“咚。”</p>

“咚。”</p>

“咚。”</p>

每一下，都像是敲在百官的心上。</p>

许久，他终于开口，声音里听不出喜怒。</p>

“李林甫。”</p>

“臣……臣在！”</p>

李林甫一个激灵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队列中出来，跪伏在地，头都不敢抬。</p>

“宇文成都的案子，查得如何了？”</p>

李璘淡淡地问。</p>

李林甫趴在地上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：“回……回禀陛下……臣……臣已命京兆府与大理寺合力侦办，只是……只是案情诡异，毫无……毫无头绪……”</p>

“毫无头绪？”</p>

李璘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，“也就是说，你们这群废物，查了这么久，连凶手是人是鬼都没弄清楚？”</p>

“臣……臣罪该万死！”</p>

李林甫将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</p>

李璘冷哼一声，不再理会他。</p>

“袁天罡。”</p>

“臣在！”</p>

“你有信心查出此案的幕后主谋吗？”</p>

“启禀陛下，臣必查得一清二楚！”</p>

李璘的目光从匍匐在地的李林甫身上移开，落在了阶下百官那一张张煞白的脸上。</p>

他的眼神没有停留，仿佛他们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。</p>

最后，他的视线落在了袁天罡身上，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，但那并非赞许，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、不容置疑的命令。</p>

“朕，等你的结果。”</p>

说完，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，那身玄黑色的龙袍随着他的动作，无声地舒展开，仿佛一团即将吞噬一切的夜色。</p>

“退朝。”</p>

冰冷的两个字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。</p>
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大殿两侧的宦官立刻尖着嗓子高声唱喏：“退——朝——”声音在空旷的太极殿内回荡，却像是给一群被判了死缓的囚犯带来了赦免令。</p>

以李林甫为首的官员们，如蒙大赦，瘫软的身体里终于挤出了一丝力气，哆哆嗦嗦地山呼万岁，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，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这座让他们灵魂都感到战栗的宫殿。</p>

李璘没有再看他们一眼，转身，大步流星地走下御阶，消失在了屏风之后。</p>

他高大挺拔的背影，给所有人留下了一道沉重如山的阴影。……</p>

太上殿。</p>

香炉里燃着上等的龙涎香，烟气袅袅，将殿内奢华的陈设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。</p>

然而，这安神静气的熏香，却丝毫无法平息太上皇李隆基内心的惊涛骇浪。</p>

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常服，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，此刻布满了病态的潮红。</p>

手中的白玉酒杯“当啷”一声，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，摔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，碎成几片。</p>

殷红的葡萄酒液，像一滩刺目的鲜血，慢慢洇开。</p>

“你说什么？”</p>

他的声音嘶哑干涩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跪地禀报的小宦官，“再说一遍！朝堂上……发生了什么？”</p>

那小宦官是太上殿里新提拔上来的，远不如高力士机灵，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，将头埋得低低的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把太极殿上发生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。</p>

“……袁天...袁天罡说，那...那无头将军宇文成都索命，是...是人心作祟，是...是有人要动摇陛下的根基……其心，其心可诛……”</p>

“宇文成都……无头将军……”</p>

李隆基失神地重复着这几个字，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，重重地靠在了软榻的靠背上。</p>

他的呼吸变得急促，胸口剧烈地起伏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。</p>

这个案子，他太熟悉了！</p>

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，尘封多年的往事，带着一股陈腐的血腥气，汹涌而来。</p>

那是武周朝的事情了，他还只是一个年少的亲王，每天活在姑母武则天的阴影之下，谨小慎微，如履薄冰。</p>

那时候，洛阳城里也出现过一桩“无头将军”的案子。</p>

死者都是武家的亲贵，死状凄惨，头颅不翼而飞。</p>

坊间传言，是隋末名将被冤杀的鬼魂回来索命，诅咒武周江山。</p>

一时间，神都内外，人心惶惶。</p>

朝堂之上，更是暗流涌动。</p>

那些心怀李唐的旧臣，虽然不敢明言，但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意。</p>

“鬼神作祟，天道轮回”</p>

，这样的话，成了他们私下里彼此安慰的谶语。</p>

他记得清清楚楚，当时的武则天，是如何的震怒。</p>

那位铁血女帝，连日月都能悬挂于空，又岂会相信区区鬼神之说？</p>

她下令让狄仁杰彻查此案。</p>

最终的结果，正如袁天罡今日在朝堂上所说的那样。</p>

根本没有什么鬼魂索命，一切都是人为。</p>

是反对武则天称帝的势力，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。</p>

他们利用百姓对鬼神的敬畏，制造恐慌，散布流言，其最终目的，就是要从根本上动摇武周的统治合法性——证明她武氏得位不正，上天不容！</p>

想到这里，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李隆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</p>

他猛地打了个哆嗦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。</p>

历史，何其相似！</p>

当年的无头将军案，是为了证明武则天得位不正。</p>

如今这桩新的无头将军案，岂非也是要证明他那个孙子——李璘，得位不正？！</p>

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，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，让他看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深渊。</p>

他，李隆基，名义上的太上皇，实际上阶下囚。</p>

他，是前朝的象征。</p>

他，是李璘皇位合法性上唯一的、也是最明显的瑕疵！</p>

如果有人要攻击李璘得位不正，那么，最好的武器是什么？</p>